冻豆角之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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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：台子水厨话

细数油盐岁月长这一方法自傻大舅处学来。傻大舅很聪明，只是样貌有点应和了村里人的傻标准，乡邻都喊他大傻子。傻大舅喜欢看戏，塞北收秋后农闲时间久，各种戏班子就开始串乡搭台唱戏了，那些“唱戏的”好像什么都会唱，长的又好看，男人们痴迷，女人们撇着嘴鄙视，其实也痴迷，唱戏的走了，那个骂戏子的女人也学着扎起红纱巾，便是明证。话说，那时的二人转还俚俗可笑，没有不堪到鄙俗可厌。大概由于那时没有别的娱乐活动，戏台前都是里外三层，挨挤不进。傻大舅勇鲁，兼有傻名在外不知轻重，谁也不敢惹他，他“嘿喽”（我坐他肩膀上）着我，推搡着冲入人群，如入无人之境。那情景，在后来听《隋唐演义》秦二爷收义子时重现过。有一年看戏，记忆深刻。是出什么戏已经不确定，但记住了那出戏里的俊小生。头一出，是《描容上路》。可惜当年并不知道，这戏的名字是多年以后爱上周信芳先生才知道，也懂得这出戏的好。世俗里说，一见周郎误终生，我觉得，一识周郎不虚生。网上有一段《描容上路》的音配像，质量很好。听不够周信芳先生的苍劲，看不够小王桂卿配像甩髯的潇洒，品不腻唱词里的温厚婆心，那种熟人社会才有的温度。精良的段子。可惜，当年厌恶透了台上哈喇嗓子的老头子和哭啼啼的青衣，正撺掇傻大舅撤退时，换了戏，一阵紧锣密鼓，陡然嗵的一声，锣鼓镲禁声，如同国画留白处，一切喧闹，霎时归于宁静。突然，简陋的舞台深处，一串鹞子翻身，出场一位白袍小将，呼啦啦撩定战袍，战定在舞台中央，一动不动，雪花花白战袍团龙绣，白盔白甲白披风，如同仙人。那是一个女孩子，人生第一次，看傻了。不是傻大舅勇鲁的傻，是《暖》里暖儿的傻，是惊见天人的傻。有些感受，可心会，不可口传。时间不会令记忆褪色，有些记忆，反而会在时间的润色里，晶莹，透亮，清晰。不记得那是出什么戏，不记得是京评梆的哪个剧种，此心此目，那一刻，只剩那一个白色的身影，亮到如今。